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乡村三题

来源:新邵新闻网 作者:李宏伟 编辑:xieyingchun 2018-06-11 10:49:0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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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李宏伟,男,1974年6月出生,湖南省作协会员,湖南省诗歌学会会员。作品散见于《中国文化报》《中国文物报》《湖南日报》《辽河》《邵阳日报》《邵阳晚报》《昭阳文艺》《邵东作家》《今日邵东》。现供职于邵东县文化市场综合执法大队。

      麻雀

  对于七八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,麻雀,已经是耳熟能详的事物。那时江南的乡村,随处可见它的影子,用欢呼雀跃来形容,是最好不过。

  童年生活里,每每放学路上,满眼都是一团团,一簇簇,成群结队、密密麻麻的小精灵。它们汇集在乡间小路,农田屋舍,掠食水稻,抑或飞到晒谷坪,直接觅食。只只麻雀落地,蹦蹦跳跳,始终和人保持距离。待人走近,哄地腾起一片云,时而落地卷起一阵浪,时而从这丘水田飞向那块旱地。像大地的舞者,给乡村增添了无限生机,也给农人带来了无限烦恼。

  自从有了麻雀,稻田旁边,旱土地里,晒谷场上,又多了一道风景线——稻草人。这些稻草人歪歪斜斜立在各自的“岗位”,专门用来对付麻雀。它们衣袂飘扬,随风而舞,风停既止。聪明的麻雀似乎很快就掌握了它们的“性情”,一番试探后,居然识破天机,稻草人黔驴技穷,最后成为乡野配相的角色。

  “一只麻雀,抵二两人参”。在那揭不开锅的年代,遇上青黄不接的秋冬时节,能够吃上一顿麻雀,也是一种奢望。麻雀一度成为农家餐桌上的佳肴美味。秋冬交替,红薯藤陆续被乡民收割,束缚成一小捆,一字排开晾晒在农家踩楼上,风干后储备为牲口过冬的口粮。这些地方,也成了麻雀们光顾的天堂。北风呼啸的夜晚,二叔带上手电筒,蹑手蹑脚摸到风干的红薯藤蔓里,拧开手电一照,依稀可见闭目养神的麻雀,信手一抓,这些白天反应敏捷的鸟雀,随即成了我们的“瓮中之鳖”。下雪天,老屋里也成了我们扑捉麻雀的场地。在阴暗的老屋后门口撒上一层米粒,人躲在门后,待麻雀接二连三进屋觅食,人呼地一下窜出去,迅速把门闭上。麻雀们慌乱间上下逃窜,几经折腾,浑身发软。我们燃起煤油灯,用小渔网网住这些“牺牲品”。晚上的餐桌上,又增添了一道珍馐下饭菜。

  由于大规模扑捉杀戮,麻雀几近绝迹。肆意破坏生态,导致害虫猖獗,庄稼得到前所未有地重创,一段时间,麻雀寥寥无几。那些罕见的影子,曾经一度存留记忆的脑海。近些年,生态得到保护,偶尔又有麻雀出没乡村的迹象,熟悉而又陌生的小精灵,又重回乡间城镇。三十年河东,四十年河西,麻雀是非功过,只能任人评说。

  花木床

  童年的花木床,安详地躺在老屋的角落里,古朴,却焕发出暗淡的光芒。它和一些废弃的石磨盘挨在一起,构成一幅宁静的写生画,素描出清贫难忘的时光。

  花木床是母亲的嫁妆。父母结婚时,外婆家里条件并不宽裕。作为既要里子又讲面子的外婆,硬是“打肿脸充胖子”,和外公从大山里伐来上等杉木,请来工匠,精雕细琢,刷上厚厚的桐油油漆,花木床大功告成。几十年了,没有蛀虫的侵蚀,床的木架结构依然稳健,雕花精美如初。

  记忆里,几度春去秋回,母亲总在季节轮回里不断调换仅有的蓝碎花布床单。隆冬来临,床上是没有被子可垫的,在宽厚平实的木板上撒上晒干的老稻草,然后,在厚实的稻草上铺起蓝碎花布床单,人往上一躺,盖上棉被,暖和舒适。大雪封山,一家人早早地上了床铺,暖烘烘的被窝,一觉睡到自然醒。酷暑来临,母亲收拾起厚重的棉被,在稻草上铺上凉席,睡在上面,平坦踏实。睡花木床,没有颈椎病,也没有腰酸背痛,身体康健,不逊于现在的席梦思。

  童年生活里,难忘我和花木床的时光。对于乡村的孩子,精神食粮极度匮乏,捧一本连环画,抑或一本《三国志》,伏在平坦凉快的竹席上,是山里孩子最心仪的事情。夏夜,在母亲的蒲扇中,枕着蛙鼓入梦乡,是城里孩子意想不到的奢望。

  花木床是容不得外人睡觉的,这是极大的忌讳。那年伯父和邻居家为了宅基地发生争执,继而大打出手,父亲搭了一句话,对方居然耍赖以受伤为由,要睡到我家的花木床上,父亲大怒,硬生生把对方轰了出去。

  母亲把一生的幸福寄托在花木床上,最终却早早地离开了花木床。那时候家里条件清苦,仅靠父亲36元钱一月的工资维持生计。母亲既要拖儿带女,又要料理家务,身体严重营养不良,腿弯水肿,积劳成疾。在那个凄风冷雨的腊月二十四举家团圆的深夜,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。当邻村的刘晚娘和魁叔把母亲冰冷的遗体从花木床上抬下来,放到堂屋中间的木板上,一筹莫展的父亲不知所措,泪水纵横。

  母亲去世后,父亲用一个人的肩膀承担起家庭的重任,常常夜不能寐。半夜时分,父亲的咳嗽声中,半梦半醒的我朦胧中看着他披着破旧的棉大衣,斜躺在花木床头吸旱烟喇叭筒,花木床又成了父亲运筹帷幄,酝酿全家生计的地方。

  现在。父母已经作古。每次回老家,我总要抹去花木床上的尘埃,擦拭干净。花木床仿佛通达人性,老油漆发出暗淡的灵光,在上面躺一躺,睡一觉,心头就会涌上一种久违的温馨。

  今夜,我又睡在老家的花木床上,朦胧中,仿佛又闻到了童年时床铺里老稻草的味道,还有母亲浆洗蓝花布床单时淡淡的清香。

  乡桥

  乡桥本无名。十几根碗口粗的树木抱成一排,相隔几米处,有布满苔藓的青条石头托起它硬朗的腰身,横亘在乡间小河上。桥下喧哗的河水忽略了桥的年纪,桥头凌乱堆积的刻有“将军箭”字样的石碑,歪歪斜斜地记录着桥的年轮,碑表面凹凸不平的痕迹把乡桥写满皱纹。桥上的人来了又去,去了又回,日子久了,村民唤它“乡桥”。

  开春的时候,浑黄的河水从上游山谷直泻而下,乡桥在风雨中岿然不动;夏夜,月光徐徐升起,夜幕黯淡下来,双抢一天后的乡民融入夜色中的桥下。恬淡的月色中,清凉的河水里,卧满黑不溜秋的赤身裸体,享受着夏夜里河水恩赐的凉爽惬意;到了秋季枯水季节,河水搁浅刚盖脚背,各种鱼儿在桥石墩下筑窝。石斑鱼,黄鸭叫,还有一种背上带锯齿的沙泥鳅,都汇聚桥墩下的水域嬉戏;冬天的乡桥并不萧条,穿梭两岸的行人忙乎办理年货,花花绿绿的人影点缀着桥面,形成一道独特移动的风景。

  乡桥伴我走过美丽的童年。一散学,小伙伴们牵着自家的牛羊,不约而同来到乡桥附件的河滩草坪。大伙聚集桥上桥下攀援,玩游戏,藏猫猫。欢声笑语响彻乡桥上空。

  村上有人故去,都要在桥头摆放一张桌子,举行祭祀,成为例行的规矩。不管男女老幼,也不管钱多官大,路过这里,都要停下来,棺木架在两条大方凳上,燃一颗香烛,备上鸡鱼肉三牲,祭拜,最后烧几片冥钱,鸣炮,然后上路。

  每逢七月半鬼节,接送老客,迎来送往,这里成了必经之道。

  桥头的木电线杆上,有时大清早就会变戏法地粘上一些土纸,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“天高地禄,小孩夜哭,请君一念,自然安宿”。谁家孩子不好带了,趁夜深人静的时候,大人就不声不响来到桥头,生怕惊动了萦绕桥头的灵魂。这时,需要盛一碗冷饭,拿几根香烛,备一沓冥钱。把冷饭连碗丢在桥头,口中念念有词,内容大多是一些“神灵保佑的话语”。次日乡桥的附近河道里,会有一个用细竹子编织的拱桥,上面挂满五颜六色的幡。据说不好带的小孩,祭祀了乡桥以后,非常灵验,自然安宿。

  三岁那年的正午,哥带我去乡桥下面的河道抓鱼。在桥上玩耍的我从桥上一个跟斗栽下来,掉入桥下的河道,幸好有邻村老人路过,拉起我放到桥上,我居然安然无恙。父母忙乎寻找那位救人不留名的恩人,想去感谢,却再也没有联系上。父亲只有带我去感谢乡桥了。他带着三牲祭品,牵着我来到桥头,让我拜桥老爷做干爹。从此,我多了一个外号:“桥伢子”。

  桥头住着一名孤寡老人,叫国庆,我们唤他“国叔”。国叔话语不多,每天赶场回家路过的行人,都要在他的小屋里小憩一会。门槛旁边的大瓷壶里,备有可口的凉茶。倒一杯下肚,通体凉彻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已经形成惯例。他那弱不禁风的小木屋和斜跨小河的乡桥遥相呼应,形成一道不老的风景。

  我的小学李老师,和乡桥结伴。每天清晨,他伫立桥头,翘首遥望桥那边大山深处上学的学生,迎接他们过桥上学;下午,又领着他们从桥这头护送他们过桥回家,一晃就是一辈子。

  多年后,乡桥附件又新建了一座水泥桥。除了汽车摩托车外,乡民们还是习惯走这座乡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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