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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 || 这样的爱情故事有多凄美,就说明战争有多残酷

来源: 李跃公号 编辑:李进锋 2019-01-07 16:06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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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跃生于70年代,湖南新邵人,现居深圳。11岁发表处女作,18岁作品入选湖南省小学四年级阅读教材,22岁加入湖南省作家协会。出版有散文集、随笔集、教育评论集多部,其中教育评论集《教育第三眼》入选2014年度“影响教师的一百本书”名单。


总有一些人,说到打仗就兴奋,就两眼放光,动不动就核平某某、宁愿某某不长草也要解放某某某等。我相信说这话的人其实并没有经历真正的战争,没有上过战场,没有切身领教过战乱的残酷。

这种残酷,不仅仅表现为死亡,表现为无数生命被枪炮声轻易抹去。在这个世界上,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,在我看来,战乱的残酷,还在于蹂躏人类的情感,制造无数的生离死别。而这其中,当然包括爱情。

爱情是人类所能拥有的最为美好的事物之一,是内心里最柔软最容易触痛的那一部分,战争对爱情的撕裂与摧毁,也由此变得格外惊心动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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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久前,读到一个真实的故事,一个90多岁老人穿透70多年时光的思念,令我读罢情难自抑。这种思念有多深,就意味着战争的残酷有多深现略述其梗概如下——

1947年10月31日,就读于浙江省立杭州高级医事职业学校的徐婉婵,在杭州体育场举办的联校体育比赛上,因为避雨认识了杭州笕桥中央航校第25期学员王振康。后来王振康借故来学校找她,“只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美式空军制服,高耸的军帽帽檐压在眉毛上,英气逼人”——这样的情节,很容易令人联想起电影《魂断蓝桥》里的桥段,上尉罗伊和芭蕾舞女玛拉也是在一次空袭警报中认识的。

1948年冬天,笕桥中央航校紧急迁往台湾,王振康要随部队换防。临走的前一天晚上,王振康迫切地希望徐婉婵和他结婚并一起去台湾。但单纯的徐婉婵并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。苦读四年,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,她想等拿到毕业证后再去台湾。

王振康无奈之下,送了她一张别致的新年贺卡。上面写着:祝您新年快乐、前途幸福,谨以此赠给我想念中的人儿。那是1948年12月15日,是他们的第一次分别,但万万没想到,也是最后一次。在之后纷乱的岁月里,她始终将这张贺卡带在身边,连同振康当年送的旗袍、扇子、派克金笔、香皂、布料等一直保留了70年。

1949年7月,徐婉婵终于毕业,但赴台结婚已成南柯一梦。3个月后,新政权宣告成立,也意味着她悲苦人生的开始。档案中“恋人为台湾空军飞行员”的字样,让她在一次次批斗中吃尽苦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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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在这时,一个叫王耀振的医生同事开始追求她,也许是因为他的名字和王振康只相差一个字,她决定把自己嫁了。几十年的风风雨雨证明,王耀振是个难得的好人。晚年,他知道妻子无法忘记王振康,请求几个孩子帮忙打听王振康的下落,以了却妻子多年的心愿。2014年12月,二女儿试着给台湾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。一个多月后,收到了台湾“国空安抚局”的回信。信中写道,王振康“已于中华民国44年9月20日因驾机参加演习失事,为国殉职,英烈留芳。”

2018年9月3日,台湾志愿者在台北碧潭空军公墓找到了王振康的墓碑,并帮她献上了一束玫瑰。这样的结局似乎圆满,但是,如今,她已是年逾9旬的白发老人,而她一生挚爱的王振康,生命停在了32岁,芳华永驻。这时间的凝固与流变,让人感慨何如。

这是一个无比凄美的故事。这种似乎更应该出现在小说及电影中的情感经历,竟然是我们身边活生生的生活,令人泪目。如果没有后来的战争,如果她能跟着他一起去台湾,谁知道她又会拥有什么样的完全不同的人生呢?这战争灌溉的玫瑰刺痛人心。所谓一瞬成永恒,有人从中读出了爱情的魅力,而我从中读出的,更是战争这架巨大机器的粗暴与残酷。个人的命运、情感,随时被它碾压成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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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由也想起了《巨流河》的作者齐邦媛女士。她曾经也和徐婉婵一样,爱过一个叫张大飞的飞行员。1936年,齐邦媛12岁,张大飞18——那年,他们第一次见面。后来,他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。从张大飞的信中,齐邦媛得知,1941年,他被选为第一批赴美受训的中国空军飞行员。1942年夏天,他由美国科罗拉多州受训回国,与十四航空队组成中美空军混合大队,机头上仍漆鲨鱼嘴,报纸称他们为飞虎队。

19434月,19岁的齐邦媛正在迁至重庆的南开中学读高三,一天黄昏,一个小女孩跑来对齐邦媛说,有人在操场等你。我出去,看到他由梅林走过来,穿着一件很大的军雨衣。他走了一半突然站住,说,邦媛,你怎么一年就长这么大,这么好看了呢。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赞美我,那种心情是忘不了的。

我跟着他往校门走,走了一半。骤雨落下,他拉着我跑到门口范孙楼,在一块屋檐下站住,把我拢进他掩盖全身戎装的大雨衣里,撑着我靠近他的胸膛。隔着军装和皮带,我听见他心跳如鼓声。只有片刻,他松手叫我快回宿舍,说:我必须走了。雨中,我看到他跑步到了门口,上了车。疾驰而去。

多年以后,齐邦媛禁不住喟叹:“今生,我未再见他一面。”

1943年夏天,齐邦媛考入四川乐山的武汉大学。人还没住进宿舍,张大飞的信已经到了,他冲动地写道:我无法飞到大佛脚下三江交汇的山城看你,但是,我多么爱你,多么想你!但那时他们都不知道,这是最后的告白。1945518日,张大飞在豫南会战时掩护友机,殉国于河南信阳上空。

后来,航空队给齐邦媛寄来一个很大的包裹,用帆布袋装着,里面是齐邦媛写给张大飞的一百多封信。那一大包信,他曾仔细地按年份排好,第一封从湖南湘乡永丰镇寄的,小学毕业生的平安家书,最后一封是大学二年级外文系学生写的。从1938年到1944年,一个少女在残酷战争里成长的心路历程,完整地记录在那一百多封信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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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徐婉婵费尽心思与力气才打听到初恋男友的下落不同,19995月,齐邦媛去南京,偶然在地图上看到,南京有一座抗日航空烈士公墓。她让出租车司机带自己过去看看。在那里,她找到了张大飞,只不过,半个多世纪前,那个曾拥她入怀的英俊青年,已成了黑色大理石碑上的一个冰冷的名字。

令齐邦媛没有想到的是,这场还来不及发生的爱情,成了她的自传《巨流河》的大卖点之一。她曾就此向媒体表达了自己的不满:“合着有个张大飞的爱情故事,你们觉得好看,张大飞就是个可怜的、倒霉的小年轻人!我要讲的是更大的沉重。”

是的,她要讲述的是由战乱带来的一个大时代的沉重,是一条从东北延伸到台湾的巨流河。但是,换个角度看,人们之所以被她和张大飞的故事打动,不就是因为它以一种让人内心里翻江倒海的方式,体现了战争的残酷吗?所谓悲剧,就是把美的东西毁灭给人看。爱情就是这样的至美之物,这个世界上,没有什么比毁灭爱情更让人心痛的了。

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春闺梦里人。”什么时候,我们能从对战争的宏大叙事与概念化口号中走出,将其还原从一个个有血有肉有尊严的生命,还原成与每一个人内心相通的人性与情感?


来源: 李跃公号

编辑:李进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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